人如何才能让智慧得到增长？东南大学艺术学院首席教授、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学研究所名誉所长方李莉在朋友圈自问自答，她所给出的答案是阅读、观察与实践：“阅读”可以在前人的智慧中思考与学习，“观察”可以让我们了解自己所处的世界，“实践”则是要在生活中实践、在生活中思考。

近日，国内掀起了一股探讨中国式现代化的思想热潮，包括《求是》杂志、中国青年网在内的权威媒体，在总结人口规模巨大、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走和平发展道路等中国式现代化的“中国特色”之同时，研究如何达到丰富人民精神世界、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乃至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等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

就在两个月前，方李莉在陶溪川文创街区接受采访，称独特的“景德镇模式”可以成为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典型样本。作为《传统与变迁:景德镇新旧民窑业田野考察》《景德镇民窑》以及《中国陶瓷史》等重磅学术专著的写作者，方李莉将景德镇视为重要的研究对象，通过对当地持续数十年的田野考察获取海量素材，为她所从事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艺术人类学、艺术乡建等研究领域提供支持。

方李莉认为景德镇所盛产的陶瓷产品包含着中国文化基因，而景德镇的荣耀绝不仅限于它是明清官窑的所在地，更值得大书特书的是“景德镇民窑（曾一度）为全世界的皇帝做瓷器”，由民窑烧制的瓷器成为欧洲皇室贵族的珍藏。如果将全球各大知名博物馆都走上一遭，便不难发现景德镇陶瓷在西方人心目中的特殊位置，为此方李莉主张学术界应该去重新评价景德镇的历史地位，肯定它是一座“制造奢侈品的城市”。

长期在景德镇进行实地考察的方李莉注意到，近年来景德镇不仅兴起了“景漂”现象，更有不少原本在沿海工厂、北上广企业谋生的景德镇人返回家乡从事陶瓷业。“这些沿海打工人发现回景德镇做手艺更有前途，不仅个人经济可以得到保障，还能发动家人共同参与其中，创立自己的陶瓷品牌。”

与“景漂”相映成趣的“景归”群体，也已引起当地的高度重视，景德镇市档案馆便于2022年上半年决定建立“景归”陶瓷艺术人才创新创业档案库，自当年起每年建档一次，建档对象为经景德镇市陶瓷人才服务中心、市招才引智局、市“景漂”“景归”人才服务局评定的“3+1+X”产业人才中从事陶瓷艺术创作者。

而方李莉的恩师、人类学家费孝通就曾指出，中国自古便是农业、手工业都非常发达的国家，“乡土中国”与“手艺中国”共同构成了中国独特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以及文化模式，在此基础上形成了迥异于西方世界的传统文化。

“如果手工艺能重新在乡村复兴，乡村就会有一个新的发展前途！”针对艺术乡建的意义，方李莉曾这样说道，而她所说的“前途”便是农民重返乡村、知识与资本返回乡村，从而让乡村“重新成为农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故土”。也许是为了解释将“景德镇市”也作为“乡村”看待，方李莉提醒追随她学习的一位东南大学女研究生，让后者关注各类陶瓷创意集市遍布景德镇各个文创街区、艺术园区的情景：“什么是集市？原本那是多出现在农村集镇的商品交易活动形式！”

通过景德镇，方李莉看到了中国乡村社会复兴的多种可能性，以制瓷为主的手工业、以陶瓷衍生品为代表的创意行业以及蒸蒸日上的旅游业，不仅足以解决当地人的就业生存需要，更让景德镇树立起“现实中的诗与远方”形象，成为不少人的精神寄托。

就以景德镇下辖的浮梁县为例，有“天然氧吧”之誉的它，向来是出产粮食、茶叶、油料以及棉花等农作物的农业县，但近年来通过举办“艺术在浮梁”大地艺术节、进一步开发古县衙与东埠古街等旅游资源在内的一系列措施，为古老浮梁赋予鲜活气质，成为诸多网红追捧的打卡点。

不断处于改良与发展态势的传统手工业、创意行业与旅游业，构成了当地稳定的绿色可持续发展之路；景德镇良好的发展前景，则不断吸引更多在外发展的“镇巴佬”返回家乡。通过对包括景德镇在内的一些城市及地区的调查与研究，方李莉认为我国那些尚未完全进入工业化、城市化的乡村，可以站在中国文化的立场上，不走西方城市化的老路，从而进入到一条“更环保、更绿色、更可持续发展的新的道路”。

事实上，中央也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全新的人类文明形态”，之所以不同于西方现代化模式，是因为它植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但必须说明的是，中国式现代化并不是固步自封、夜郎自大的代名词，相反它会借鉴吸收“一切人类优秀文明成果”，这样才能代表人类文明进步的发展方向。

“传统文化”、“文明成果”、“人类文明”等关键词，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景德镇陶瓷，毕竟它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最佳物质载体，凝聚着历代手工艺人的智慧结晶，且借助贸易、国礼馈赠等方式实现了中华文明与其他文明之间的沟通与交流。而今日之景德镇，仍然以瓷为媒广聚八方客、器成天下走，且如方李莉所言，它无意中唤醒了中国“农工相哺”的乡土文化基因，为国人探索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提供了有益的参考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