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高更创作于1887-1888年
描绘了希腊神话中《莱达与天鹅》的故事
编者按:陶瓷是世界的语言,“中国白”国际陶瓷艺术大奖赛关注当下世界陶瓷艺术的创作状态与文明互动,当我们去回溯泥土缘何成为艺术家表达个性的材料时,我们往往会看到现代艺术以来的“星星之火”,看到现代艺术家对异质材料与异质文明的融合与再造,现代艺术家涉猎陶艺最早可以追溯到保罗·高更(Paul Gauguin 1848-1903)。
1887年,高更从布列塔尼创作之后回到法国巴黎,在夏普勒(Ernest Chaplet)的陶瓷工作室驻地创作,如他在布列塔尼的绘画一样,带有原始浪漫主义的色彩。他曾断言“陶瓷不仅仅是其他伟大艺术的装饰附属品,而是一种‘核心艺术(Central Art)’,为雕塑提供了一种不同的视角”。(埃德蒙·德瓦尔“20th Century Ceramics”)
以下我们分享高更的陶瓷艺术:
我们现在熟知的高更,是后印象派三杰之一,他的绘画色彩浪漫、形象主观,不只是印象派的光色气韵之美,他还以象征、原始、神秘的风格著称。最著名的是那幅《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向何处去?》,那是形与色的史诗,也是对人生命运的自问。加之毛姆(William Somerset Maugham)《月亮与六便士》的渲染,高更是那位游历世界的青年水手、富裕且成功的证券经纪人,也是特立独行抛妻弃子的狂热艺术家……圆圆的月亮与六便士我们该选择哪个呢?高更成为人们内心世界一处矛盾的所在:敢于冲破世俗的藩篱,敢于投向异域的未知世界,在异质文明中寻找内在的力量,在彷徨与孤独中探寻世界的真实。但当他在贫困与疾病的折磨中客死他乡,我们不禁会问“一次次人生的冒险,艺术的理想是否值得?”或许艺术史学家约翰·雷瓦尔德(John Rewald)的话可以解答:“高更是一匹没有项圈的瘦狼,他宁愿选择饥饿的自由,也不愿选择富足的奴役。”
《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向何处去?》,1897
高更对艺术的兴趣大约始于做水手时,从17岁到23岁他一直在海上漂泊,那时为了打发时间,他会将漂浮的木块捞起,削成小小的木雕。高更真正的学习绘画是在1871年,这一年他成为证券交易所的经纪人;1873年他步入婚姻,也开始前往专门的美术学院学习绘画;直到1880年在毕沙罗(Camille Pissarro)的推荐下,他开始参加印象派的展览,他一边收藏印象派的绘画,一边进行艺术的创作,一切都向着美好前进。
那时以莫奈(Claude Monet)、雷诺阿(Pierre Auguste Renoir)为代表的印象派画家走出画室,他们打破酱油色古典主义的窠臼,向着自然的光色描绘更为生动鲜活的景致,巴黎的咖啡馆、酒吧、街景与郊外的出游都成为绘画的主题。高更以业余画家的身份参加了三次印象派画展后做出疯狂的决定,辞去工作,以画为业。然而,之后高更的艺术家事业并不顺遂,一家人也跟着漂泊,由巴黎、里昂到哥本哈根,一路艰辛。为了养家高更不得已继续工作,教师、商人、工人,甚至再回证券经纪人的老本行,最后所有的工作都无疾而终,与家庭的关系也在痛苦中煎熬。
两三年后,慢慢地高更也不能融入巴黎的艺术氛围,巴黎是喧闹的、躁动的。直到1886年他开启了一个人的艺术漂泊之旅,在艺术中、在人生里,希望寻找到再生之地、拯救之所。他先后去往太平洋的布列塔尼(1886),马提尼克岛(1887),法国南部的阿尔(1888),夏威夷之南的塔希提岛(1891)……中途曾回到巴黎重温旧梦,但他人生的最后时刻还是留在了塔希提岛(1895-1903)。
《静物与拉瓦尔》 Still Life with Profile of Laval,1886
《马提尼克岛的村落》Village in Martinique,1887
高更的陶艺创作有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在1886年至1888年期间,他从布列塔尼和马提尼克岛回来之后;第二个阶段是1893年至1895年期间,他第一次去塔希提岛返回巴黎期间。两个阶段的陶艺作品大约有60件留存至今。
Double Necked Vase,1886-1887
《步列塔尼牧人》The Swineherd. Brittany,1888
第一阶段,在巴黎郊区陶艺家夏普勒的工作室,高更在夏普勒的协助下创作。最初的陶瓷作品是不对称的、装饰着粗糙的意象。一方面有工艺与技术的限制,另一方面也有着高更自己对粘土的认知。他一开始就很少关心作品的功用,而是专注于粘土与大地相连的质朴,有着稚拙的抽象感与模糊性。高更认为粘土是有生命的,做陶艺如生命的塑造一般,通过粘土他将在布列塔尼体验到的原始异域世界注入其中。此阶段,装饰的意象中会看到“热带植物花瓶、鸟与神”“女人和山羊的容器”“莱达与天鹅”“马提尼克的妇女”,会感到神话、宗教、性与原始丛林的因素。
1888年后,高更的绘画与陶艺继续向着“神秘世界”与“原始自然”进发,并且加入了“死亡”的主题。是年,高更在法国南部阿尔与梵高一起生活了几个月。
期间梵高割下了自己的一部分耳朵,之后高更在巴黎又目睹了一名囚犯被斩首,他的情绪受到很大震动,创作了以自己头像为容器的作品,作品底部有深红的色釉隐喻鲜血。
当年他还创作了抽象到破碎的头像容器,看上去,陶瓷的创作远比他的绘画更沉重、更黑暗。这也逐渐让他与印象派分道扬镳,不再是科学的光与色,典雅的景与人,而是神秘的灵性与沉重的肉身。
第二阶段是1893到1895年,高更的陶艺创作更加怪诞,代表的作品有“Oviri”与“三个陶瓷头像”,这些作品都与宗教、死亡相关。Oviri是塔希提神话中的哀悼女神,她长着苍白的长发和突兀的眼睛,曲着的身体脚踩着挣扎将死的狼,手里怀抱着一只狼崽,两只狼暗含着死亡与重生。另外,Oviri的头像后部有开口,高更依然想将其继续作为花瓶的容器,试想当粗粝的身躯与女神的面庞后开出花朵是什么样的景象呢?同期的《塔希提之神》也是如此,都具有着原始神秘的生命力。
“三个陶瓷头像”是高更的“变形记”。头部依然被作为一个容器来捏塑,他们像是处在将死未死的临界状态,也像是地狱人间往来的怪物,或只是“塔希提之神”世界里的花瓶与酒杯。头发与尾巴融合成把手,手臂贴着身体延伸至下巴,身躯被禁锢在容器里……看着作品我们会有本能的不适,会问我们的头颅怎么成了容器,我们的身躯是否被恒久禁锢?在高更看来,身躯与容器是同一的,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接受,却也要狂野、叛逆与挣扎。束缚与逃离、苦难与救赎是同在的,高更在尝试洞悉人性。
高更的绘画也有可怖的些许内容,如头颅与神像的内容,但整体看他的绘画更浪漫温和,陶艺则粗粝沉重。
《高贵的死亡》,1892
(棕色头颅上方标注的是塔希提语:“ARII"代表高贵;“MATAMOE”意为沉睡的眼睛,代表死亡)
他的陶艺是怪诞派这一脉络的创作,向前可以追溯到画家戈雅(Francisco José de Goya y Lucientes)、博斯(Hieronymus Bosch)、勃鲁盖尔(Bruegel Pieter)与亨利·福塞利(henry fuseli)。他们将宗教、神话、疯癫与苦难引入艺术创作中,向后高更似乎也启发了现代陶艺家罗伯特 · 安纳森(Robert Arneson)的怪怖主义(Funk)。只是罗伯特·安纳森更多的是与波普艺术相连,多了现代的戏谑与反讽,少了高更的神秘与沉重。
戈雅(Francisco José de Goya y Lucientes)的绘画
罗伯特 · 安纳森(Robert Arneson)的陶艺作品
整体看,高更受到当时法国文学的影响,如波德莱尔(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与雨果(Victor Hugo),那些浪漫又悲苦、灿烂又自我否定的意象让他感同身受。
高更的创作也不是当时盛行的“新艺术运动”中的陶艺风格,不是对精致生活的装饰,而是粗粝沉重,往更精神层面的人生里去追问、去探寻。所以他是以艺术的方式来逃离现代社会的混乱与嘈杂,人生中的漂泊、苦难、黑暗与悲怆化为艺术的冲动,在创作中他始终怀有激昂的热情。他也在塔希提获得了内在的力量,在宗教神性的外衣下有人性的洞彻,原始的辉煌的、欲望的沉重的、狂喜的以及平静的……都在高更富有灵性的创作中闪现。
高更在《致阿莉妮的笔记》中说:“我相信艺术深植于所有被圣灵感染的人的心中。我相信一旦尝到伟大艺术的精髓,以后就再也无法抽身,必将永世为它牺牲、为它工作、永不弃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