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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的溯源 | 美国陶艺家：马克•路弗德Marc Leuthold

2016年上虞青成立不到一年时，马克•路弗德（Marc Leuthold）进驻创作，同进驻还有荷兰艺术家艾伦•斯贝克斯塔（Ellen Spijkstra）与土耳其艺术家拉莱·蒂尔巴斯（Lale Dilbas），他（她）们一起考察千年古窑，看百年越剧，当然更多的时间他们多是埋首创作。6年时间过去，依然能回想起他（她）们安静执着的创作......

马克的日常是素朴与和善的，说话都很慢而柔，这或许因为父母是苏黎世人有关，但他的作品确是凌厉与空想的，后来慢慢知晓，这凌厉与空想来源于他对“圆”的溯源。

圆的溯源 | 美国陶艺家：马克•路弗德

Marc Leuthold

文 | 王军

马克的作品以放射性的褶皱圆轮为母体，透过精确的刻画，制造出一个个圆轮的“场”，带有一种时空感，放射、回旋、涌动、精致，层层叠叠，循环往复……他的作品有原始的生命力又包含着未来主义式的冷酷与空想，这种生命力的玄想核心的是对圆的精神的溯源，在溯源中也有对时间与空间思议，“时空观”成为他褶皱圆轮创作的隐性主题。

15世纪以来，随着航海大发现世界的联系成为一体，人们的交流日益紧密，人们对时空的探索也前所未有的突飞猛进，随着日心说、万有引力、进化论、细胞学、相对论的不断提出，至21世纪人们对时空的认知不断被刷新：宇宙存在了约有138.2亿年，包含千亿星系；地球约有45.5亿年，“人类祖母”南方古猿露西（Lucy）约生存在320万年前，真正现代意义上的智人要到约20万年前走出非洲……

Darkling Thrush glazed porcelain

Black Phoenix

在这样时空观的刷新下，艺术家可以自由地在时空穿梭中汲取他（她）们的灵感与养料，他（她）们更容易成为跨地域跨文化的世界主义的艺术家。绘画雕塑不再只是写实的神像或历史人物的影像留存，音乐舞蹈也可以包含万物的声音与大地的形式，艺术被置于更丰富更广阔也更虚无的空间。它不仅仅只是传递美，它更多地是展现一种时空观，传递着艺术家对这个世界的独到感知别样视角。

于陶瓷，陶约有2万的历史，瓷约1800年历史，它自然也不仅仅只是瓶瓶罐罐，它还可以是礼仪、教养与思想，于当代，它也可以成为展现艺术家时空观的剧场。

目前已知最早的陶器：捷克下维斯特尼采（Dolní Věstonice）的维纳斯

最早的瓷器东汉越窑青瓷罐

马克的作品是对圆的精神的溯源。人类对圆似乎有着天然的感知，圆是一个共性同感的“母形”，这或许是因为太阳是圆的以及月亮有圆缺，它们蕴藏着人不可及的神秘规律，赋予光明热量、划分白昼黑夜、算出月月年年……这种神秘的生命力感知在各文明中都有所体现并不断被确认后予以精神的累积与储藏。

美国NASA航天局拍摄的太阳光芒

古埃及的太阳神

古埃及有太阳神阿顿（Ré）的崇拜，《金字塔铭文》记载“天空把自己的光芒伸向你，以便你可以去到天上”，对太阳有的是像尼罗河一样澎湃激荡的赞歌“ 你的美丽在天涯闪现，活着的阿顿，生命的开始，当你在东方升起，你的美丽充满大地，你美丽、伟大、光辉、高悬于大地之上。”（参考文献1）中国对太阳与天空的理解浓缩在环形的“玉璧”中，《周礼》云“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美索不达米亚的太阳神是乌图（Utu），且苏美尔人约在6000年前在陶盘的基础发明了陶轮，之后陶轮再演化为车轮，“最早的轮子于公元前3400年左右出现在黑海附近。”（参考文献2）使人类对机械制造和物理空间的移动运输带来革命性推动；古希腊数学家欧几里德（Euclid）在《几何原理》中对圆下了定义并有确定圆心的方法——“一条线包围起来的图形，在图形的内部总是存在一点到线上的距离都是不变。”

苏美尔人发明的陶轮，6000年前

中国新石器时代良渚文化玉璧

故宫博物院馆藏

马克对圆的创作与把握，似乎都有对以上文明类型的精神汲取，光明的、极简的、情感的以及接近神性的。以他早期作品《本源》（Origin）为例，这在他20年前的作品《本源》（Origin）中便已经看到：那是他对自己宇宙观的一次探索，问世界的源头与手中的泥与刻刀有何关联。他作品中有丰富的意象联想：太阳轮盘、机械齿轮、异形突变的羽毛、鳞片与铠甲，以及风与水形成的波浪……他将这些意象做了模糊的连接，以一把刻刀在泥坯上游走、舞蹈、冲撞完成，刀痕展现了泥土的可塑性和脆弱性的内在张力。

其他很多作品也与日月相关，如《日食》（Eclipse）《日月》（The Sun and the Moon）《海浪》《黑百合》（Black Lilly）等。从这些作品中我们也可以窥见马克作品的经典风格——“放射性的褶皱圆轮”。

马克在创作《本源》

《本源》（Origin），创作于20年前

作品《日食》（Eclipse）及细节

《日月》（The Sun and the Moon）

《黑百合》（Black Lilly），2015

海浪

“放射性的褶皱圆轮”有扭曲粗放的还有温和和偏中国玉璧方向的如白瓷的《性灵 2》Esprit / Spirit 2，有对明显中国玉璧的呼应。马克极好的展示了白瓷的温润与神秘，两件大小相同的圆盘，一光滑素雅有小孔，透光如璧似有神性；另一盘以刀痕累累的褶皱由中心散开，正反隐约可见人像与龙的形象；另两小件为刀痕的“供碗”与手痕捏出的“浪花”。4件置于木架上被托举着，高低错落，它们之间的意象综合似有穿梭时空后又回到自身的生命体验之感。在上虞青创作的《小玉璧》《领导人》也属此一方向。

Esprit / Spirit 2《性灵 2》2017年

小玉璧 2016 上虞青创作

《领导人》2016 上虞青创作

回看他过往的作品圆轮具体还可以细分为三种形式。一类是不做刀刻，圆轮光滑如璧，寂静有神性。

二是有刀刻，丰富多样，或有浅影如浮雕像，或环中有环，不断放射蔓延富有张力，如前面说的《本源》（Origin），它们如浪花奔涌星空幻想（如《日食》（Eclipse）、《日月》（The Sun and the Moon）《两位伊丽莎白》，也像大地的裂变起起伏伏，似有古希腊雕塑《拉奥孔》的悲剧感。马克曾说他的作品受尼采《悲剧诞生》的启发，作品中有日神与酒神同时具有创造性和破坏性。

《两位伊丽莎白》2016 上虞青创作

马克的第三类褶皱圆轮是圆锥体，原型是佛教的塔，内壁多刀刻，外壁光滑。相比与塔的稳定质朴，马克加入了很大流动性的色彩，以绞胎的工艺完成，并将它们斜置以组合的形式展出，这总给人以星空的想象，里面似乎还有速度、听觉与未来感的体验。

在“圆轮”的三种形式之外，马克还有另一类作品，即圆轮刻下的泥条烧成后的再组织。它们本是被抛弃在圆轮作品之外的一部分，如今也被烧制与重新组合，它们隐喻了消耗的时间、凌乱的思绪、废弃的寂寥、以及想努力留存、努力挣扎的生命之感。我们个体的生命在无限的时空面前，似也有类似的虚无之感。

orange pagoda 2

奈良宝塔

Pagaoda 系列作品

废弃泥条

Stella glazed

最后，马克的作品多是以装置的方式完成的，装置是当代艺术家惯常的创作手法，可以说是跨媒材跨文化创作的理想方式，马克少有单独作品，多为富有情感张力的“剧场”，那真是是一段自我理想时空的再造与投射。

他像一个远古的巫师或是现代的音乐指挥家那样用绘画、剪纸、青铜与陶瓷布置起空间，像是一个祭场也像是一场交响乐，泼墨铺地或悬挂，剪纸的褶皱与陶瓷的凹槽形成呼应，它们被摆放、悬置、挂起……

有手捏之痕的变形人物瓷塑有时也穿梭其中，象征了人在时空中的挣扎变形。但他的作品分明又有寂静之感，那似乎是来自于圆盘中间虚空的“圆孔”，那可能才是马克所指的本源（Origin）所在。如艺评人Cooper Ivy所言，称他的作品为“宇宙粘土”：“像许多轮子一样，圆轮散发出一种能量，可以解读为向内流动和向心中走去，而中央的开口仍然是作品的核心，将目光引向平静沉思的空间。”（参考文献3）

以泼墨铺地

剪纸的褶皱与陶瓷的凹槽形成呼应

手捏的变形人物

虚空的“圆孔”

艺术家马克·路佛德的自述：“我尝试通过图解法、媒介、时间和空间以及形式和内容之间相互作用来创作。这是一个场景，像多种声音组成的合唱团。把一个和许多个摆放在地板上，与视线水平，作品是泥土同时还是一种舞蹈行列，古代与现代，自然和人为，东方和西方交汇。感受到两种节律在以环境作为整体的空间中引导参观者，但允许在作品的个别形式及内在世界中停顿或迂回。”（参考文献4）

马克的艺术装置作品

当我们进入马克的工作室，你会看到他埋首安静规矩地车出圆轮，然后再刀刻泥坯，稍有不慎泥条就会断裂开来，需要凝神静气，流畅出刀，情感再剧烈也需要稳住刀锋。他会在泥坯上刻出花朵、浪花、铠甲、羽毛，也会刻出伊丽莎白女王，玛丽莲 · 梦露、奈良宝塔（Nara Pagoda）、中国玉璧、埃及太阳轮……你也会看到废弃的泥条，有粗有细、有大有小的层层覆盖慢慢堆积，日日月月年年，马克就这样执着于“圆”，那是他的“生命之轮”，时空、历史、物象在他刀痕与圆轮中交汇生成与被唤起，这是马克作品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