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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 | 火烧瓷
2021-08-17 来源:叶馆 叶英挺

       前一阵子,河南遭遇千年未有的暴雨,洪水围城,一片泽国,灾情令人揪心。近期,南京等地发生新冠病毒“德尔塔”变异株引起的疫情,波及数个省份,使当前的疫情防控形势又变得复杂严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即使是在科技发达的今天,我们仍然无法完全抵挡住各类灾害的发生。

       现代文明尚且如此,农耕社会的古代,灾害给百姓造成的苦难可想而知。而除了天灾,还有战争等破坏性更强,破坏力更大的“人祸”。由此,笔者也常感叹,如瓷器这般脆弱的易碎品,流传至今的都不容易。作为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的日用器皿或是清赏陈设,其传承过程中是否也与人类命运休戚相关过?在现今的传世品中,是否有一些还能找到曾经“天灾人祸”的伤痕记忆?

       其实,就拿龙泉青瓷来说,元代窖藏数量最多,即和当时社会动荡,战乱频仍相印证。南海一号、韩国新安沉船等出水的龙泉青瓷,则是海难的见证。这些瓷器在海水中长期浸泡,经受海水的腐蚀,海底洋流泥沙的冲刷打磨污染等,釉面会受到不同程度的磨蚀侵蚀甚至剥落,有些会附着周围环境产生的凝结物。即使是淡水环境,像山东菏泽元代沉船的出水瓷,也有明显的受腐蚀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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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古沉船处于元代时期黄河北支的河床上,其出水的瓷器上附着铁锈斑(船上可能有较多铁器),凝结泥沙污染物的现象较突出。

       考古打捞的出水瓷相对集中完整,面貌十分明确(公开展览的一般已进行过保护性清洗修复),相比之下,有些经历过特殊环境的瓷器就很难辨认,比如遭遇火灾的“火烧瓷”(各位看官若有更好的称法,可在文后留言讨论)。火烧瓷大多出于古代生活遗址,相对零散,面貌也复杂多样,很容易发生误断,在收藏过程中值得关注。

       以下是笔者收藏的一件鬲式炉,个人认为,这是一件很典型的“火烧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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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是有朋友拿这件炉子来征询我关于烧制年代的意见。该炉尺寸很小,口径8公分,高7公分,形制规整,釉色淡雅,但是釉面多处呈皱缩状,有几处还附着黑乎乎的凝结物。用锐器刮开后,看得出是铜,表面氧化所以变黑。

       朋友的疑问是,此炉三足底端的釉被刮去一大截,露胎处太显眼,影响到美观了,这样的处理手法似乎不符合宋代。我个人认为,此炉还是属于南宋的,三足刮釉过高很可能是器小而施釉较厚,工匠担心釉层在高温烧制过程中发生垂流,故预留较多的空间,只是出窑后的实际效果与预计有误差,而其偏淡的釉色似乎说明,烧成温度可能没有达到预计的高度。

       此件炉子总体来看还是十分古雅的。好几个朋友看到后,觉得可惜,都建议我将那几处像疤痕一样的瑕疵进行修复。我仔细观察了下,金属杂质已经深入釉层乃至胎骨,确切地说,两者已经熔合在一起,这是无法修复的。为什么会这样呢?包括釉面的多处“皱皮”,以及三足底端的烟熏痕,其实都说明,这件炉子经历了火灾。

       也有朋友说,有没有可能是复烧的?我认为可以排除,复烧是为了追求更理想的釉色效果,那些欠烧、釉色还原不好的,再一次入窑烧,烧到一定温度,丑小鸭变白天鹅。复烧一定是烧到目标温度的,不会出现该炉釉面那样的皱皮。更何况,复烧也无法解释炉身粘附的那些金属杂质。

       还有人说,瓷器本来就是高温烧出来的,还怕火吗?

       我们古代的房子大都“构木为巢",主要框架是木结构的,松柏杉树等木材都是常见的建筑材料,而这些木材本身也是”燃料”。尤其年份长了以后,木料变枯朽,变干燥,含水量极低,质地疏松,产生裂缝,构件拼接处产生缝隙,更为易燃。另外,古人屋内还常悬挂字画,帐幔等织物,一旦发生火灾,形成立体猛烈燃烧,短时间内火场温度便可达到1000°C以上。也即可以达到低温陶瓷的烧成温度,还有铜的熔点。

       当时这件炉子的边上应还放有铜器,火灾中,瓷炉和铜器触到一起,烧到一起,故留下这样的“伤疤”。

       多番打听得知,该炉子最初出自杭州城某处生活遗址。

       杭州出土的火烧瓷器例还是有一些的,除了龙泉青瓷,还有其他窑口的瓷器。这些火烧瓷过火程度不一样,有轻有重,所以面貌十分多样。轻微过火的,没有多少痕迹。不留意很容易忽略。严重的,釉面的破坏就比较明显。更有甚者一摞碗粘一起的,和瓦片粘一起的,和不同窑口瓷器粘一起的,比如龙泉青瓷粘着定窑器……乍一看,很容易当成窑里烧坏的残次品,当成窑址出的废弃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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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火烧过的钧窑残片,气泡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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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经火患的钧窑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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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火的建窑兔毫盏,也是釉面气泡破出;高温烧成的玻感光泽被破坏;露胎的底足部分被烧得更显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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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片带冰裂纹的龙泉青瓷支钉残片,过火程度并不严重。

       以前在查询翻阅古代杭州地方志(临安、钱塘、仁和等,清代版本居多)时,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杭州城的火灾。不仅记录次数多,火灾严重程度更是令人震惊。比如康熙五年十二月“大火一昼夜,延烧七里,焚毁民居一万四千家”(《康熙钱塘县志》)。明末清初名士毛奇龄《杭州治火议》中说:“杭州多火灾,岁必数发,发必延数里……予僦杭之前一年,相传自盐桥至羊市,纵横十余里,其为家约六万有余,死者若干人。”(印象里还有比这些更严重的记载)

       杭州城的这些火烧瓷或正是杭州古代多火患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