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鼎盛时期,耀州瓷出现在中华大地,距今为止,已有1400年历史。华商报记者联系到和耀州瓷相伴200余年的孟氏族人,通过孟树锋、孟鸣父子的视角,了解耀州瓷的传承故事。
因为烧瓷两次视网膜脱落 接受4次眼部手术
“是视网膜脱落,要立刻做手术。”医生看完孟树锋的眼睛说。
2013年8月底,身处云南的陕西人孟树锋,烧瓷过程中突然感觉眼睛不适,之后被医生确诊为视网膜脱落。
烧瓷大师大多有眼疾。在中国传统的烧瓷技艺里有一项绝活:肉眼靠近窑火,通过火苗的颜色判断窑内温度,来把握烧瓷进度。
然而,这种绝活是伤眼利器,孟树锋的视网膜脱落过2次,为了治疗一共接受了4次手术。仅2014年,他做了3场手术,在医院里住院8个月。“当时眼睛不能看时间,我就天天背道德经,背到27章就该滴第一次药了,背到54章滴第二次药。”孟树锋说。
不只是眼睛受伤,烧瓷这件同时考验脑力和体力的事业,第三次为孟树锋的健康拉响警钟。2021年,孟树锋因为烧瓷过度劳累,突发心脏病,再次被推进手术室。“在专业领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我是在交学费。”孟树锋调侃到。
孟树锋1954年出生于陕西省铜川市,是首批获得认证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从儿时的熏陶至今,耀州瓷已和他相伴了60年。
孟树锋的得意作品之一,是手工刀刻的瓷器作品《金刚般若菠萝蜜经》,约半米高的瓷器上,密密麻麻刻着全篇6000字的金刚经,器身上用手工刀刻上釉,瓶顶镶嵌着一块钻石型的琉璃,它是另一位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孙即杰的作品。
孟树锋的多件作品中,都增添了社会学、哲学等相关内容,他说,他在用瓷器作品表达自己的态度。
师从当代瓷器恢复大师李国桢 让陕西民间瓷重获新生
“耀州瓷其实不只有青瓷,还有黑瓷白瓷等。”孟树锋之子孟鸣介绍到。
西安高新区快节奏的写字楼里,隐藏着一个“世外桃源”,它是孟树锋和孟鸣为耀州瓷建立的工作室,里面陈列着上万件耀州瓷作品。陈列器物分为两个部分,分别是父子二人的代表作,以及历代耀州瓷的代表作品,串联起了耀州瓷1400年的发展史。
耀州瓷曾经历过断代。孟鸣介绍,耀州瓷的历史从唐朝开始书写,制作技艺在五代时期达到最高峰,而后在北宋时期达到鼎盛,但是,官窑烧制的耀州青瓷,在金元战乱后断代,被保留下的,只有部分民间瓷。
直到上世纪70年代,耀州瓷的发展遇到转机。近代陶瓷科学研究先驱李国桢先生,开始恢复中国传统瓷器技艺,为世人再现了“六大瓷系”,失传了800年的耀州青瓷也在其中。1974年,孟树锋入行一年后,正是跟随李国桢先生,学习、辅助恢复耀州青瓷。3年后, 师徒二人让耀州青瓷重现。
“这些年,父亲不仅沿着李先生的路,努力重振耀州瓷,几十年来,他一直在做民间瓷技艺的抢救和保护,他的这些努力,为我们年轻一代传承瓷器文化打好了基础。”孟鸣说。
孟树锋说,他做不了别的,一辈子就和瓷器绑定。几十年间,孟树锋单打独斗,研究恢复了陕西民间瓷,让断代的铜川蓝花瓷和铁锈花瓷重现光彩。不仅如此,他还新创了黑釉剔花瓷、白釉剔花瓷和花釉瓷等,这些努力,不仅丰富了陕西民间瓷制作工艺,也为传统瓷艺带来新生。
父子传承至第6代 以全新生命力继续传承
孟树锋2014年从瓷器厂退休,他手中的接力棒传到了儿子孟鸣手中。孟氏族人传承耀州瓷技艺已经有200余年,到孟鸣已经是第六代了。
“孟鸣小时候看到我捡碎瓷片回家收集起来,他有样学样也捡瓷片回家,所以说,和耀州瓷的缘分是刻在血脉里的。”孟树锋说。
在孟鸣看来,自己之前走了弯路。“年轻的时候我看不到做耀州瓷的未来,每天被泥土包围,赚的钱不一定能养家糊口,于是,我就选择去学医了。”孟鸣回忆。
直至父亲退休,孟鸣才正式回归,开始全心传承耀州瓷。孟树锋回忆起儿子的选择,他说:“我不愿孟鸣因为违背自己的意愿而受苦,但与此同时,我也在等待。我不觉得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走弯路,家里的先辈中也有从医的人,并且可以很好得兼顾医学和烧瓷两项事业。”
在孟树锋眼里,孟鸣回归后的传承方式,更适合现在的时代发展方向,孟鸣让孟树锋看见了耀州瓷下一个百年的希望。“孟鸣不像我当年,需要考虑生计,他的想法和传承方式比我当年更加清晰,他没有受到局限,这是新一辈传承人独有的生命力和视角。”孟树锋说。
孟鸣正以文化自信的角度,向世界展示耀州瓷,展示中国从三国时期传承至今的瓷器文化。
“抢救、保护之后,就是创新。如何通过不同文化门类之间的联合、通过新兴的NFT,让更多年轻人感知到耀州瓷的迷人之处,这是我努力的方向。”孟鸣说。
非遗贵在“心传”
上世纪80年代,孟鸣在耀州瓷的发源地——陈炉古镇出生。生于斯长于斯,顺着自己的成长历程,孟鸣梳理起耀州瓷近几十年的发展,他看到了耀州瓷发展的希望,也感受到了心酸。
“据不完全统计,上世纪80年代,陈炉镇的手工程度只有30%-40%,瓷器的年产量可以达到1500万件。但是在40年后的今天,工业化程度阶梯式发展,整个陈炉镇的耀州瓷产量却只有500万件左右。”孟鸣说。
这组数据反映的,不只是耀州瓷亟待抢救的现状,更是大多数非遗面临的困境。
“对于这些濒临灭绝的非遗文化来说,我们不只要立即抢救,更要让稀缺的传承者明白,非遗文化的内核贵在‘心传’。”孟鸣说。
非遗传承的根基是技术,而后,要深表入里地看到非遗背后的内涵,“心传”实则是是道德、品质的传承,这是一辈辈人的生活和经历,镌刻出的文化脉络。
与此同时,让孟鸣感到庆幸的,不只有国家政策对于非遗文化的重视,更有越来越年轻的传承人和爱好者,正努力通过各种新兴媒介,讲述着耀州瓷的故事,“这是时代的声音。”孟鸣说。
华商报记者 李新怡/文 陈团结/图